第二百四十四章 准丈人

    这里是一片郊区,远离了城市的喧嚣和嘈杂,放眼望去,林海涛涛,绿草如茵,野花争妍斗艳,群鸟鸣啾婉转,青翠的阔叶林,在群山之中迤逦延绵,湛蓝的天空白云朵朵,像一团巨大的棉花糖,让人格外舒心。

    车子又行驶片刻,拐过几段盘山路,映入眼帘的,是一片浅蓝色的湖泊,湖面静谧安详,无一丝涟漪,几只水鸟在湖水上方盘旋着,芦苇丛浩浩荡荡的围拢在岸边,间或可以听到几声蛙鸣和鸟啼。

    降下车窗,一股清风钻进车内,空气中带有潮湿的气息,王苓打了个喷嚏,我急忙关闭车窗说:“你老爸还真会享受呀,这里可以堪称是人间仙境,世外桃源了。”

    王苓抽了抽鼻子说:“只有脑神经有问题的人,才会跑到大山里盖房子。”

    我讪讪的笑着:“物以稀为贵,能在山里建别墅,也是屈指可数的,城市人口多,生活压力大,而且空气质量一年不如一年,移居到田野山间,是当下有钱富豪最为提倡的。”

    “屁,反正我不喜欢,搞得跟监狱似的,趴在窗户上,除了看不完的山山水水,还有杀不尽的蚊虫。”

    她专心致志的开车,阳光透过车窗,在她精致的脸颊上撒下一抹金色的光晕,她的侧脸非常耐看,我从未像现在这般观察过她,树影婆娑,车子呼啸疾驰,我俩像追赶时光的旅客,奔向那充满诱惑和未知的明天。

    傍晚时分,车子在一幢独栋的别墅前停下,这里风景如画,空气清新,而且方圆几十里内,值此一栋别墅小楼,像阿尔卑斯山下的木屋,感受着四季分明,光阴更替。

    “到啦。”

    王苓吃吃的笑了笑,她走出车外,双臂举过头顶,伸了个懒腰。

    我在后备箱里拎出大包小包的营养品和水果,见一名管家模样的老者走了出来,他体态龙种,头发花白,戴着一副花镜,身穿一套得体的中山装,捣着小碎步迎上来,脸上噙满了笑容,他看着王苓说:“大小姐回来了。”

    王苓哼哼了两声,便牵着我的手向屋内走去。

    “来,我帮你拎着吧。”

    他跟在我和王苓的身后,伸出一只手,态度时分谦卑。

    我心里暗自嘀咕,手里的这些东西算不上什么重物,但让做长辈的帮忙提拎,却有些不太自在。

    王苓漫不经心的说:“给他吧,他是我爸的管家,你叫他常叔就行。”

    我犹豫片刻,递给他说:“那麻烦了。”

    这是一栋三层别墅,一楼设有餐厅和棋盘式,以及各种健身器材,占地面积很大。

    王苓带我来到二楼,这里有一间宽敞的书房,靠近南侧的落地窗前,设有一处盆栽室,南面有两间卧室,明亮的琉璃吊顶上,悬挂着一盏水晶吊灯,光华流转,晶莹剔透,异常璀璨。

    走进书房,一股淡雅式的清香迎面扑来,精致的红木书架上,摆满了各类书籍,距离书架不远处,有一张不大不小的书桌,书桌右前方,有一张棕色沙发,前方设有茶几,上面茶具一应俱全,还有一张水墨画半开半掩的摆在那里。

    一名老者坐在书桌前,他鬓角花白,体型微胖,脸上的皱纹似深似浅,高高的鼻梁上挂着一副金丝眼镜,一双深邃的眸子里,透着一种难以琢磨的精干和睿智。

    他上身穿着宽松的灰色布衫,下身穿着一条黑色长裤,脚踩一双墨绿色的棉布拖鞋,手里捧着一本书,神情犀利,眸光尖锐,乍眼一看,就给人一种无法僭越的威严。

    “老爸。”

    王苓松开我,大步流星的走到老者面前,欢欣雀跃的说:“这位是王涛,之前跟你说过的。”

    老者嗯哼了一声,他皱了皱眉,淡淡的说:“请坐。”

    我神经紧绷,思绪混乱,揉搓了两下手指,诺诺的说:“您,您好叔叔。”

    “别客套了,坐下说。”

    他合上书,看着王苓说:“叫你常叔叔安排一下晚餐,哦,对了,小伙子喜欢吃什么口味的菜?”

    他又把目光转移到我的身上,我觉得脸颊有些发烫,心里暗想,在这么尴尬的场合,吃什么都不重要了,但话到嘴边,又被我生咽回去。

    “呃,客从主便,我不挑食。”

    我讪讪的笑了笑,额头上早已布满了汗水。

    老者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说:“不挑食好,到哪都能生活,是吧?”

    我如鲠在喉,说不出话,他似乎看穿了我的思绪,便吩咐王苓道:“晚饭就吃西餐吧,今早正好从阿根廷空运来很多上等的牛里脊。”

    王苓点点头,又瞥了我一眼后,便走出了书房。

    一时间,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,我如坐针灸,无所适从,我用力挠了挠头发,头皮屑像雪花一样纷纷滑落,那双灼热的目光,像枪口一样对准我,即使我一再平复自己说:放轻松,别紧张,没什么大不了的。但情绪依然很慌乱,我展开茶几上的水墨画,那是一张细雨朦胧的山水图,署名龙飞凤舞,遒劲飘利,无法辨别作者是谁。

    老者站起身,走到我面前说:“这幅画叫《菩提林》,其寓意深远,画风犀利,小伙子对字画也有研究?”

    我急忙合上画卷说:“没,我对字画一窍不通。”

    “这样啊,那你擅长什么呢?”

    他躬着身子,端起茶几上的紫砂壶,斟满了一个墨黑色的水杯,慢慢推到我面前。

    我端起茶杯一饮而尽,抿了抿嘴说:“我善于学习。”

    “很好,这个回答我非常满意。”

    他笑了笑,又走到书桌旁坐下说:“你我之间应该打过交道了,正所谓不打不相识,同是人,类不齐,流俗众,仁者稀,果仁者,人多畏,言多讳,色不媚,这几句话,你能明白多少。”

    我心里暗骂,明白你个祖宗十八代,上来就跟我讲什么三字经,弟子规,明明知道我文凭有限,胸无点墨,还故意而为,实在让人气恼,但我不能把情绪表露出来,只是淡淡的说:“您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,文韬武略,实力雄厚,事业发达,是我们后辈的楷模,能与您打交道,实属三生有幸,求之不得。”

    他爽朗的笑着:“口才不错呀,听小苓说,你在做服装批发生意,这个行当水丨很深,但要想搏出一点成绩来,还不算太难。”

    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说:“我是还没入门的新手,有很多知识还需多多向前辈们求教。”

    他很赞成的点点头,尔后便不在言语,书房内再次陷入了沉默,那是死一般的寂静,夕阳透过百叶窗,在书桌上洒下一片斑驳的光影,时间在悄无声息的流逝,墙壁上的欧式挂钟,在发出哒哒哒的响声,似乎在告诫屋内的二人,时间已经不早了。

    “我亏欠她太多。”

    他突然开口,声音有些沙哑,我没搭话,至少不该没礼貌的打断他。

    “小苓就像我的生命,她开心了,我才能露以微笑,她烦闷了,我也会很失落,她妈妈跟我离婚后,我便很少见她笑了。”

    他叹了口气,继续说道:“从前,我拼命的工作,想给她更好的生活,但没想到,我赢了事业,却丢了亲情,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,我跟她之间出现了很深的代沟,越是悉心劝导,她越是无法理解,到最后,吵的不可开交,闹的人仰马翻。”

    我舔了舔干燥的双唇,喃喃地说:“她长大了,可能在国外生活的时间太长,与你联系的不够密切,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是巨大的。”

    他瞥了我一眼,苍老的脸颊上竟扬起了一抹舒心的笑意,随后,他站起身说:“所以,小苓的婚姻之事,我不过多的参与,她认准的便好,至少在这件事上,我不想让她伤心。”

    我急忙站起身说:“您的意思是,同意我跟她结婚了?”

    他没点头也没摇头,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,看得我心里有些毛躁,片刻后,他满脸严肃的说:“君子成人之美,小人多人所爱,你俩能喜结良缘,冥冥之中自有天意,不是我一手促成的,但是,你要牢记,我的女儿嫁出去后,绝不能受到半点欺负,如果让我知道了她每天以泪洗面,受尽侮辱,那你就自求多福吧。”

    他见我脸色发青,神情木讷,便走过来,拍了拍我的肩膀说:“丑话说在前面,以后也好相见,你是一个很要强的人,经营买卖做生意,切勿不可急躁和冒进,小苓跟你成婚后,我希望可以看到你能有更大的转变,明白了吧?”

    我点点头说:“放心吧叔叔,王苓嫁给我后,我一定把她捧在手心里照顾。”

    他干笑两声,悻悻地说:“你现在说什么我都当是油嘴滑舌,如今能说会道的人很多,付诸行动的人却很少,我希望你不是那类人,走吧,下楼用餐。”

    说完,他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书房,望着他的背影,我长吁一口气,这场对话,比面试还让人紧张。

    深入了解后才发现,他没有多么可怕,也没有咄咄逼人、百般刁难,我想这就是有涵养和暴发户的区别吧。

    餐厅的装修风格极具质朴,有一名40岁左右的妇人在厨房忙碌着,王苓坐在椅子上玩手机,见我和他老爸慢慢走来,他噘着嘴说:“我不吃晚饭了,减肥。”

    “不吃也要安安静静的坐着,这是礼貌,也是待客之道。”

    他揉了揉王苓那秀丽的卷发,露出满脸宠溺的神情。

    餐桌上摆放着瓷碟刀叉,牛排红酒,烛光飘逸,我却毫无胃口,王苓掐了我一下说:“你是不是不喜欢吃牛排?”

    我愣怔片刻,凑到她耳边尴尬的说:“我不会用刀叉,总不能用筷子夹着牛排吃吧,那不成了咬馅饼了。”

    王苓听后,竟咯咯笑了起来,王文章见状,低声训斥道:“小苓,坐到椅子上去,用餐嬉笑,成何体统?”

    王苓朝他做了个鬼脸,吐了吐舌头说:“我要吃意大利面。”

    王文章瞥了她一眼,不快不慢的说:“你刚才不说减肥吗?这么快就改变注意了?”

    我坐在椅子上说:“叔叔,意大利面是给我点的,其实我不太懂西餐的礼仪,刀叉用的也不是很娴熟,所以…”

    “无妨,以后这些你自然就学会了。”

    说完,他摆了摆手,老妇人急忙走了过来。

    “给这位小伙子做一份番茄牛肉面。”

    老妇人瞄了我一眼后,便应声而去了。

    席间我和他又闲聊了很多,比如我父母的工作,我的籍贯,我的学历,以及未来三年的职业规划等等,不得不说,他是一个很睿智的人,不管是工作上,还是生活中,他都是面面俱到,有的放矢。

    他还邀请我闲暇之余,能常来做客,晚餐过后,我与他下了几盘象棋,在这种书香气息浓厚的氛围里,我放下了浮躁,仿佛在与一位退休老师交谈,他不苟言笑,却又能说出一些无伤大雅的典故。

    夕阳沉没在山边,天空的余晖也渐渐散去,湖面上残留着似有似无的光晕,大地安静了,山林在沉睡,田间无老农,晚风拂过路边的梧桐树,像是在轻声昵语,又像是在诉说情话,一切都变的那样沉醉,沉醉的让人伤感、让人悸动。

    管家开车送我到地下室后,便匆匆离去了,走进院子,见秦仂和渣哥正在喝酒,我涎笑道:“做什么好吃的了?”

    “水煮羊肉,刚端上来,趁热吃。”

    渣哥起身,在橱柜里摸出一个酒杯,斟满酒后递给我,又捞了块热腾腾的羊骨头放到我碗里,憨笑着说:“这可是现宰的绵羊,味道可口,肉质鲜嫩,尝尝。”

    我吹了吹羊骨头,咬了一口肥瘦相间的肉,羊肉特有的鲜味充斥着口腔,让人回味无穷,快活的胜似神仙。

    秦仂抿了口酒说:“你干什么去了?”

    “私人的事,已经处理完了。”

    我又撕了块羊肉扔进嘴里,吧唧吧唧的嚼着。

    “你有个屁私人的事,无非就是跟王苓那小娘约会呗,你知道我今天干了多少活吗?我腿都快跑断了,工商局、税务局、百货店、菜市场,还要忙店里的事,你倒好,一见重活,跑的比兔子都快。”

    秦仂喝的满脸酡红,口齿不清,但可以看出,他很疲惫,我的确有些愧疚,但事情都赶在一起,自己又无法抽身,早知道应该跟他说一声才对。

    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:“受累了兄弟,雪瑶给我打电话了,等办好离职手续,就过来帮忙,到时候你就能歇歇了。”

    秦仂瞪了我一眼,便不在多说,只是气鼓鼓的喝酒,我无奈的摇了摇头,看着渣哥说:“那批服装款有着落了。”

    “冯老板答应了?”

    渣哥点了支烟,神情带着喜悦。

    我点点头说:“是呀,冯老板人确实不错,但最大的功劳应该是王苓和周子然。”

    秦仂听后,咧着嘴问道: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“因为王苓的老爸和冯老板是很要好的朋友,况且今天去洽谈此事,王苓刚好也在,然后就顺理成章的促成了。”

    渣哥说:“那感情好了,熟人好办事。”

    秦仂却不屑的说:“原来你靠近那小娘是有目的的呀。”

    “那可不是,我王涛绝不会花女人一分钱,我和王苓之间,也不是你想的那般不堪,而且,她现在怀孕了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,等等。”

    秦仂打断了我,他悻悻地说:“怀孕?你确定是你的娃娃?”

    “这话什么意思?”

    我有些恼火。

    秦仂哂笑道:“哟,急什么呀,你脑袋里从不思考事情吗?”

    “别跟我故弄玄虚,有话直说。”

    我脸色阴沉,话语冰冷。

    他瑟缩了一下身子说:“你跟我嚷什么呀,是不是你的孩子,做个DNA鉴定不就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“孩子都没成形呢,怎么鉴定?”

    渣哥皱了皱眉说:“行了,别吵了,依我看,那丫头性格挺好的,心机不多,没有必要用这件事哄骗别人,你俩都放宽心,别因为这种没头脑的屁事叽叽歪歪,是不是都吃饱了撑的?”

    秦仂白了我一眼,低声呢喃着:“是他动不动就嚷嚷。”

    我喘了几口粗气,没有吱声。

    渣哥瞥了我一眼说:“你也是,现在事业刚刚有所好转,千万别掉以轻心,店铺这边要好好经营,付出那么多,到头来屁都没得到,那还有什么意思。”

    我嗯哼两声,又喝了两杯,便回到地下室,昏昏沉沉的睡去了。

    我在睡梦中不断的需要安慰,我这一刻的安慰,是随口唱一首多年前的流行歌,竟然还有旧的感觉,新的发现。

    那几句歌词,从前只是轻轻哼唱,但在梦中,却摆脱了惯性的印象,慢慢的咀嚼出真味,身边有无数的汽车在疾驰,一切都变得若即若离,眼前纷扰面目,转眼轮回,仿佛一切不公平的事,终将会得了到补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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